市场经济为什么能得到人们认可,这是因为市场经济从某种程度上符合了人们内心最深处对公正的需求,也就是人们最终喜欢的不是市场经济,而是公正。而一旦人们认为市场经济毁坏了公正,那他们照样会厌恶市场经济。
社会在发展,观念在改变,但真正的道德准则并未改变。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这些真正的道德准则在新事物上的应用。近几十年来,在我们生活的几乎每一个层面,医疗、教育、政府、法律、艺术、体育,甚至家庭生活和人际关系等,非市场的准则都已被市场价值排挤出局。我们已经从一个拥有市场经济的社会变成了市场化的社会。
无论是东方社会还是西方社会,在所谓市场经济社会兴起以后,普通公民在日常生活中会逐渐远离自觉的道德判断。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能更诉诸罗尔斯的正义论里面产生的那种依靠直觉去判断好坏善恶,我们并不需要在理论上去加以澄清。市场化社会,人们奖励从事娱乐事业的人们。一位喜剧演员的收入比一位学校教师的收入高几百倍,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总会有一种诱惑,就是假设市场本身有能力实现公正。但这是不对的。市场只是一种有益的工具和手段,可以提高GDP、实现繁荣,但近年来人们开始注意并担心,非市场的产品和价值观正在被市场侵蚀。比如教育、医疗等一些重要的社会资源和社会道德伦理。因此,我们应该开始思考市场的局限而非仅仅是市场的优势,反思和讨论那些钱买不到的社会产品和价值观。
市场和道德的界线并不总是清晰的,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们要密切关注市场的角色。我们必须要保证市场不会深入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那些本不属于市场调节的地方。市场主要应该调节汽车、电器等商品的生产,但市场不应该涉足家庭关系、邻里关系等由价值观主导的领域。市场的入侵会导致价值观的损伤,比如教育、医疗等领域。
虽然市场能够创造富足,但同时也能创造不平等。人们已经将金钱视为所有事务的天平,它不仅主导了世界上大部分的交易,甚至主导了人们的思想,富人利用金钱来达到目的,这对大多数穷人来说不公平。他认为应该有更多的东西让富人有钱也买不到,从而保证制度上的“公平”
我认为,就目前为止,最成功的社会是将市场力量与道德责任感结合起来的社会,比如欧洲的社会民主国家。北欧国家成功地同时实现经济发展与充足的社会福利、全民的健康保障、充足的受教育机会。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是否存在‘完美’社会的问题,每个社会都可能不完美,但是,北欧的社会民主国家确实在经济发展与民众福利之间取得了一个较好的平衡。
桑德尔偏好托克维尔,是因为他一方面强调自治和分享,另一方面也强调公民德性和品格的培养,而且他强调社群的丰富与多样。很多自由主义者反对对公民德性和品格的培养,因为他们认为这妨碍了个体选择自己偏好的德性和品格。他与自由主义者的辩论中,一个关键的分歧就是培养公民德性和品格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好的社会,这是必不可少的。在一个多元的社会里,公民教育、共同善非常重要。
自由放任主义者和功利主义者则强调“选择的自由”“消费者式的自由”,而这种自由观在看来,忽略了我们作为人类去追求实现潜能的能力。他认为的好社会,是那种帮助人们实现最大潜能的社会,让人们最大限度地“绽放”。对民主最好的辩护来自我们对人类潜能绽放的向往。
市场不是目的,只是工具,市场对于组织生产、制造繁荣是一个宝贵的工具,但市场不是生活的全部,因为存在着“市场价值”将“非市场价值”挤出我们的视野的危险,这些“非市场价值”包括正义、公正、平等、社区感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责任感。
用金钱垫起来的“超国民”待遇正在各行各业被习以为常。医院里的贵宾号、银行里的VIP、用金钱排队的贵族学校;雨天出租车能否加价、企业掏钱能否换取污染的权利,正成为舆论热议的话题——对于这种以钞票为弹药的价格杠杆之功用,大家抱怨着,但也迷茫着,甚至潜移默化地接受着。
钱可以购买什么,需要一个伦理边界?因为用钞票构筑起的分配规则,不单是与普通人毫无干系的“富人游戏”,他们买游艇、买豪车,几乎不影响普通人的生活,问题是他们要与普通民众生活在一起,试图用金钱购买社会服务时,许多资源就会被他们先瓜分,普通人为同等社会服务支付的社会代价就会更高,生活质量会潜在地下降。
金钱横冲直撞的时代,原则与价值观的失守,将造成一个社会的失守。
(作者系中国知名经济学家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世界经济项目主管)